捕获流霞的光芒

2020-10-28 10:57 来源:平阳县传媒中心

  林烁 编辑 王秀华

  犹记老家在城区边缘,房后倚着山,山又连着山。儿时沉迷于夏日的黄昏,总是窜到楼顶,期待与落日的邂逅。后来依靠“站得高,看得远”的“真理”,天气晴朗的日子,我总能暂时挣脱母亲的束缚,到房后山顶一探究竟。坐拥天时地利人和的我,总能获得捕捉流霞的黄金视角。

  一日饭后,落日的光芒,以头顶正上方的云朵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散射,蔓延至遥远的天际,色彩呈现出从橙红到桃粉直至绛紫的变化。热烈的颜色在天空中肆意燃烧,仿佛时刻“噼啪”作响,在遥远的天边筑起金色的“宫殿”。随着时间推移,金红的流光交织着,不顾我的挽留坠入远方高楼拼接而成的“地平线”,那座“宫殿”也带着我的留恋一层一层坍塌。终于,光与影不再对等分割,最后一束流霞也归于沉寂的幽蓝,坠入我看不见的世界。我吐掉口中的狗尾草,目光穿过夜空中和我一样痴痴伫立着的云朵,任由脑海里各种幻想迸发、混合。这样的傍晚于我而言,就像穆斯林每日的朝拜般,虔诚如月色,信守如潮汐。

  也许是陷入其中太深,以前我从未对流霞作出任何深邃的思考,只是顾自仰望着。在那个纯粹的时代,落日尚未俘获我内心真正的眷恋,流霞的鲜亮未曾浸染我的青葱岁月。每次忆及那段时光,我的脑海里总会浮现一座绿葱葱的小岭和一大片烧红的云彩。儿时澄澈的眼里,那是一座多么奇异的小岭啊!坑坑洼洼的岩石下仿佛镌刻着无数美丽的故事,一字一句都能入我梦。

  遗憾的是,我搬了家。从城区的边缘挪进所谓的“黄金地段”。行走在钢筋水泥间,我失去了观察流霞的最佳视角,原来的玩伴天南地北,没了音讯。此后,在我的世界中,天空只有黑白两色,朝阳升起,夕阳落下,街道人流、车流不息,路边的树叶也不再如昔日散发生气。

  在公交上总能碰到“打工仔”,或和我一样“赶路”的学生,也有无数低头注视屏幕的上班族……渐渐的,我对这些陌生的面孔都了然于心,习惯了让忙碌充斥我的生活,几乎不留一分钟驻足去捕捉流霞,甚至开始固执地相信青春雨季的头顶不会有艳阳天。那种失去滋润与点缀的天空,永远挂着欲雨的表情。她的骤雨撕裂了桃红柳绿,她的阴云抹去了雪月风花。等到天放晴,我的声音早已变得粗砺,冒出了青涩的胡须……

  毫无征兆地,一抹胭脂色的流光从窗缝涌入室内,将我拉出回忆的泥沼——我有多久不曾置身于这温馨的景象之中啊!落日款款而来,一点点露出她的全貌。这时的她,已没有了从前虚缈的光晕,反而显现出不事雕琢的狂野。流霞也不再有梦幻般的渐变色,光芒不再耀眼,却如微醺的双颊,映亮我心中的一片天地。落日伴着流霞,在沉入西地平线以下那一刻,是跳跃着,旋转着,颤抖着降落的。她先是纹丝不动,突然,颤抖了两下,往下一跃,于是只剩下了半个。半个的她继续依恋地、慈爱地注视着地面,好像有些贪恋,不愿离去,或者说不愿离去正在注视她的我。但是,停驻片刻后,她又突然一跃。当我揉揉眼睛,再往西看时,她已经消失了。然后,天空再一次披上了铅灰色的斗篷,沉沉地闭眼睡去。

  时过境迁,与流霞久别重逢后,我突然察觉,流霞与落日变化的是颜色,不变的是亮度,而人一生要经历的黄昏无穷无尽,天空中每一簇流霞,就算颜色、形状与昨天如出一辙,位置也可千变万化。每每回忆往事,总觉有一把冰火剑刺入心房,一面撕裂、沸腾着我,另一面冰冻、凝固着我。所幸我有流霞相伴,她见证着我的梦与迷茫,如生活一样充满变数,每次邂逅都如此恰到好处,五味并存却不过激。想说她冷若冰霜,又觉得不失灿烂,想说她热情似火,又觉得心平气和……总之,她有谜一般的气质,有一种童话的色彩。

  纵使流霞有被黑夜吞噬的时候,但她曾与黑暗作过斗争。纵使我曾有过迷茫,至少捕获过流霞的光芒,在路上留下过炽热的足迹。